周俊生

上海作家金宇澄的长篇小说《繁花》发表至今差不多已有10年。10年前发表的很多作品,到今天差不多已经被人遗忘,但这部《繁花》在中国文坛上却一直热潮不退,成为一个引人注目的“繁花现象”。这部作品不仅拿下了包括茅盾文学奖在内的国内多项荣誉,更引起了经久不息的改编热潮。但是,迄今为止,除了苏州评弹改编较为成功以外,其他各种门类的改编,特别是有最大市场的电影、电视剧的改编却一直未有动静。如今,这种局面要改变了,话剧《繁花》即将在明年1月在上海献演。

作为小说的《繁花》,它的最大特点是在文学语言的运用上取得了具有突破性的成就。现在人们通常把《繁花》归为用上海方言写作的小说,而用方言来创作,一直是中国作家努力的一个方向,但很少有人取得成功。其间的道理很简单,方言只流行于一个固定的地域,只要越出了这个地域,读者就会因难以理解而无法接受。

《繁花》的成功就在于它虽然在写作中使用了上海方言,但又跳出了方言的拘束,如果一个方言词为吴语区读者无法理解,作家宁愿使用普通话词语,因此吴语区外读者也能看懂。

但是,作家在《繁花》创作中的这个成功之点,却成为作品改编为其他艺术门类的一个重要的门槛。《繁花》发表以后,人们忘记了这部小说的悲剧意义,津津乐道于作家在运用方言上的神来之笔,但金宇澄对此却曾经并不领情。在一次作品欣赏活动中,他拒绝用上海方言朗读自己的作品。知名电影导演王家卫很喜欢这部作品,曾经着手改编用上海话演出的电影,但被作家明确制止。这表明,作家对方言运用在艺术作品中抱有警惕,确实,小说和影剧在语言运用上有不同之处,小说作为文字作品,可以由读者静静地欣赏,但影剧作为一种用声音构造的艺术,运用方言很容易出现迎合方言区内观众的倾向,不仅影响区域外观众的欣赏,而且会降低作品的格调。正是由于这个原因,《繁花》这部作品的电影改编一直未能启动。

此次《繁花》改编为话剧,为了贴近作品所表现出的上海地域气氛,改用上海话演出,这表明金宇澄已经在这方面松了口,不再坚持他原来的观点。但是,这并不等于他原来所担心的问题已经得到了成功的解决。用上海话来表演的舞台剧,在上海并非没有,那就是上海滑稽戏,这一诞生于市井的剧种尽管在新时期也得到了政策面上的扶持,但由于它的一大特点是迎合市民社会,因此其趣味并不高雅,在上海以开放的胸怀迎来大批外地人以后,上海的人口结构正在变化之中,滑稽戏的观众圈已经越来越小。《繁花》当然不是滑稽戏,而是一部正剧,但是,当一台说着满口上海方言的演员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,它是不是会成为一台油嘴滑舌的上海滑稽戏,却是值得我们忧虑的。

《繁花》作为一部长篇小说,为各种形式的作品改编提供了一座“富矿”,但因为它表现的是上海生活,就要用上海话来表演,这种想法未免有点刻舟求剑。